叶蓝专用

【叶蓝】期限 (上)

京城里落了一夜的雪。

风呼呼地刮了半夜,炭火盆烤了一宿的余热终是抵不过寒意侵袭,没能给室内多添一丝暖意。蓝河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被,还是冷得直哆嗦,干脆起了身。

小厮听得屋内动静,叩了门就进了屋,抱着一袭厚实的裘袄,给自家主子披上。

“掌柜的,外头有客人候着了。”小厮低着头帮蓝河束上腰带,琢磨着自家主子又消瘦了,回头让厨娘炖锅人参鸡汤。

蓝河听了点点头,这大雪封城的,一大早赶来必定是急事,连忙催促小厮把人招进来。结果小厮反而笑吟吟的,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畔,手中的打理却是丝毫没见慢。

“那客儿来头可不小,却没啥架子,方才还不让小的来打搅掌柜起床,宁愿自个儿呆厅里候着。说是让掌柜等了这么久,该轮他等啦。”

蓝河听着愣了神,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。

定是天气太冷的缘故。

京城里独一家茶楼最是热闹,供的是上好清茗,倚的是城内靠山好景,来的是文人墨客,别有一番雅韵。茶楼掌柜看上去清清秀秀似个书生,带着个小厮雇了俩跑腿小二,生意安稳地做着,日子平淡地过着。

茶楼就是座茶楼,生意一直红火,而不是三教九流都齐聚一堂的混乱地方。小掌柜看上去十分文弱,拎剑舞起来那叫一个虎虎生威。不是没有过闹事的,但听说了这小掌柜的来头后,无一不是乖乖地绕了边走开。

“这小老板可是当过武官的人哩,听说是辞了军功下到民间过安稳日子来的。”街坊邻里传闻不断。上过战场,那必定杀过人,百姓们起初还是有些畏惧的,但小掌柜为人和善,生意也做得公道,口碑渐渐好了起来,熟客也多了不少。

常有姑娘家的跑来这茶楼,包了个雅间,唤几个小姐妹一起来听戏。有时候赶上说书的路过,小掌柜还会请人屋里坐坐,聚一群茶客,仔细了茶点,不时有拍案叫绝的笑声响起,看着屋内热热闹闹的,自己站在一边招呼着茶水。

“掌柜的不坐台后算账,怎地自个儿干起小二的活来了?”知道掌柜是个温和性子,常有茶客打趣道。

“这不是人多嘛,正好闲了来搭把手。”蓝河笑眯眯地接过茶钱。

这茶楼掌柜还是个心疼人的。又是一条好话传了开。

眼见着茶楼开满了三年,赶上蓝河而立之年的寿辰,茶楼免费招待了一天茶点。踏进门槛的人更多了,冲的却不是这茶点去的。

“掌柜的年儿也不小了,看上哪家姑娘没有?”照例是坐在长椅上和熟客侃着谈天,蓝河被几个进门的婆子扯住问了起来。

掌柜的是个好脾气,但也倔得厉害,这会摇着头,眉眼都微微皱了起来,却还是好言谢绝了婆子介绍姑娘家的心意,吩咐店小二端上了茶水。架着把凉椅走到了店门外,寻着门口老树下阴凉的影子里撑开躺了下去,蓝河眯着眼打盹,在人来人往中寻一分清静。

会期楼的招牌在阳光下闪烁。

初入军营那年,蓝河才16岁。

生在一个战乱年代,当个新兵的日子可不好过。没日没夜的练习是少不得,烈日下毒烤,暴雨里狂浇,还要被资历老的士兵使唤着跑腿,帮人偷酒偷粮的事儿没少做,发现了挨打的是自己,没拿到烟酒回了营挨打的还是自己。打个仗不容易,新兵没磨两下枪就得提着上阵,蓝河却从没想过要逃走。

再不济,也算是有饭吃有床睡的日子,比起外面在战火下逃窜的百姓,还是安稳。

大晚上睡不着觉是常有的。毕竟都是新兵,上头不会真派到要紧的场上放血去,但就这些时不时来一次和游散敌兵的厮杀,还是给年少的心留下了恐惧。闭上眼会想起飞溅的血光,睁开眼仿佛还看到死不瞑目的面孔,蓝河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,哪怕至今没有真的挥剑杀过人,却还是觉得掌心里流淌得满是鲜血。

进了兵营,杀敌便是宿命,蓝河再害怕也躲不过直目鲜血的场面。不想杀人,心善是本性。但这是士兵的天职,蓝河默默地闭上眼。

警钟哐哐哐地响,剑锋从手中呼啸而出,穿透了眼前人的肩甲,拔出时带起一串殷红的血珠。伤人,和杀人还是有区别的。蓝河自我安慰着,瞅准身边战友腹背受敌时赶上去帮着砍一刀,扛起负伤的战友往军医那儿跑。一来一回,人没啥,反而还救了不少,练的剑术全都成了防身的手段。

蓝河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,现在还是些小战,等往后战局严酷起来,自己这般恐怕只会丢了性命。大半夜失眠,就起来舞剑,哪怕是毫无章法的乱挥,也能让心里好过点。不停练剑的身影,看上去坚定无比,只是无人知他的目的竟是保命。

“这样可不行,来来来本少教你几招,这剑的握法也有讲究,手腕得着力,不然招架不住……”夜半,月正圆,蓝河习惯性地寻了营地后的空地练起剑,却被蹲在树上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。

树影婆娑,遮去了那人突然跳下的身形,伴随着絮絮叨叨的碎念,蓝河来不及心惊就被握住了手腕。有力地把握着他的手,那人行如流水地带他舞了一套基础的剑路,举手投足之间不失果敢与刚毅。

“黄……黄少!”停下了动作,借着明亮的月光,蓝河终是看清了来者的面容。世代习武的黄家代代出名将,而如今更是出了史上最年轻的少帅黄少天,年仅17就摘下了“剑圣”之名。

“嘘——小声点,别叫人发现本少来了。”黄少天一把捂住蓝河的嘴,警惕地左右看了看,确认无人才放开了他,“你叫啥名?”

“蓝河。”习武之人力气普遍大,蓝河揉了揉不知是激动还是肿了而泛红的面颊,小声回答道。

黄少天左右打量了一下,默不作声地拍了拍他的肩,转身离开。

恰时薄云飘过,笼住了清冷月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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